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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今时今日的青山绿水

2023-03-29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单正朔    编辑:黄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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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或今(绢本矿物色) 单正朔

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绿水青山是当今时代的主题,我们生活的时代在整个时间的长河里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换言之,我们总会离去,留给未来的是什么呢?诸多的思考,让我画下《古或今》,以青绿山水的形式探索时代之问。

画面的主体自然是青绿山水。中国山水画在诞生之初,就以“青绿”面貌示人,可谓“山水居首,青绿为源”。青绿山水画以矿物质石青、石绿为主色,是对自然山川“以色貌色”的艺术表达,也是雅致清丽的中式美学的生动表现。

青绿山水创作,上溯中国美术史,取法资源汗牛充栋——作为中国山水画史上的第一幅独立完整的山水画卷,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在青绿设色的统一格调下显得富丽而古艳,我取法其以青绿重着山水、用赭石填染树干,取其“咫尺有千里趣”之味。大唐青绿山水“国手”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以山之一角衬托浩瀚江波,对后世创作者影响深远,我亦喜其聚万千景象于一纸之上的辽远与开阔,那几叶扁舟更让人遐想无限。而作为唐代青绿山水画作中的典范,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图》中峰峦叠嶂,巍峨险峻,是场面复杂而又富于生气的经典。

“山水至大小李一变也”,至北宋王希孟,更是古代青绿山水的高峰之作:

《千里江山图》卷以概括精炼的手法、绚丽的色彩和工细的笔致表现出祖国山河的雄伟壮观,画面气象万千,壮丽恢弘,目极烟波浩渺间,峰峦绵延起伏,“用笔细密秀劲而不纤佻,设色艳丽明亮而不庸俗”,可谓青绿山水画史上的鸿篇巨制。尤为令人称道的是,山体表面大面积使用纯度极高的石青、石绿,呈现一种既超脱现实又华丽的奇幻审美特质。

古人说,山水以形媚道,澄怀味象。自然山水充满生机,用变化的笔墨技法去表现内心感受,就是“道”。在创作中,我希望杂取旁收,用严谨工细技法画出山水神貌,落在画纸上,逐渐就会生发出北势南韵兼具的新意。

旁人只知青绿山水华丽庄重,浓艳的色彩往往让人忽视了画中逸趣;尤其是色彩过于明艳,就容易有“燥”的感觉。在创作中,我特意取法钱选的《山居图》所用清新明净的敷色,与文徵明晚年青绿山水《万壑争流图》中的“青山稠叠,溪流涓涓”,力求意境平淡高古,使作品呈现出肃穆淡雅的美感。对我而言,画画是个不断调整的过程,我希望在当代青绿山水的“庄重”与“清逸”之间寻找到一个适当的平衡点。

及至近现代,张大千作为集传统之大成的巨匠,其所画青绿山水雄奇磅礴、金碧辉煌,这亦是我心向往之的“既富古韵又有现代意味”——有传统味道又有时代气息,说起来容易,落在画纸上,需要颇费思量。

在这个不断探索的过程中,我采用明代浙派画家常用的手法,让欣赏者把关注点转移到作品内容上来——凉亭、泉水、古松……在这古意盎然的山林间,我隐藏了一条故事线索:一位手持望远镜的文人,在瞭望远处的水中倒影,那是上海东方明珠的倒影,辽远水面中还游弋着现代船只。

观者初看之下,可能会有一种无厘头的“网感”,但画作本意并非博君一笑——细观之下,观众就会深思:在另一重时空,或许古人也在“拿着望远镜”窥视着我们,我们所引以为傲的钢筋水泥城市,在古人看来又是什么?他们会不会将现代城市视作海市蜃楼的倒影?我希望能够在这样的“穿越”中呈现环保主题,让作品呈现亦真亦幻的韵味。

新时代技术和绘画创作语言的发展,让中国画的“怎么画”和“画什么”都迎来了广阔的空间。曾几何时,超现实主义多元化的空间转换在当代中国工笔画的创作中,表现为对物体展示方式的跨时空排列重组,以非理性、反逻辑的艺术角度给予事物合理性,赋予作品新的时代意义。而我通过“穿越”希望拓宽自己的创作与想象空间,也会对当今社会予以理性的反思,引领观众走入诗意空间。

在“画什么”与“怎么画”的融合方面,我试图给出自己的答案——面对现代生活,当代工笔画无论是题材内容的掇采、复杂场景的铺陈,还是技术手段的创新、民族审美心理的赓续,都有着独特

的挖掘潜力和开拓空间。新材料、新方法、新技艺的使用所形成的新的艺术语言系统,使工笔画能够更为贴切地描绘时代变迁与社会发展,更好地契合当代人的视觉体验和审美需求。

古往今来,中国山水画皆不止纯粹地描绘客观山水景观,画家们运用借景借物的手法描绘物象,在画纸上表达感受与志向,塑造出可观、可游、可居的画外之境,抒写蕴藏在心底的精神之美。就如《千里江山图》卷,不仅体现出理想的人居环境是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共存关系,其艺术风格与技法构图更是惊艳四座,发掘了其中已存在于中国人内心深处和文化深处对家国的美好寄愿。时至今日,当代工笔画家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中,也有“道游于艺,艺合乎于道”——我们需要对青绿山水的创作与特点进行进一步的重新审视与认识,从位置经营到敷色表现,青绿山水创作都需要自我更新,从图式设计到意境传达,都应该呈现出一种植根沃土的新生状态,这亦是青绿工笔山水“古”与“今”的重大课题。

以青绿山水诉说大时代下多数人的情感状态和心声,就需要利用工笔画自身的丰厚语言,展开对文化共融与文化趋同、人类命运与精神属性、网络虚拟与现实世界等关系的探讨,抑或表达对公共卫生、环境气候、文化传承等时下人类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发声。因为,艺术不仅仅是、也不应该只是满足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它还应以提高人类精神品质和承担塑造人的灵魂为至上追求,甚而思考生命意识和人类存在——我想以自己的创作看见古代山水的岁月留痕,更留住今时今日的青山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