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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在看视频,你在视频中看他

2022-12-02    来源:大众日报 李梦馨    编辑:赵辉

在视频网站上有这样一类视频,博主一边观看小屏上播放的电视剧、综艺等片段,一边作出即兴反应和简单评价。比起小屏上播放的内容,博主的反应才是被关注的焦点,这类视频叫“reaction video”,即反应类视频,从命名就能看出,这是个舶来的事物。

reaction视频溯源于日本综艺,后来在YouTube平台崛起,现如今,已经在国内的视频平台遍地开花。不经常接触reaction视频的人,很难理解看这类视频的乐趣:为什么要花时间,去看别人看视频呢?

成本不高,门槛不低

reaction视频,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如果要作个类比,专业的体育解说员热烈地讲解比赛战况,再时不时激动地摇旗呐喊,就是一种reaction视频。不过,在reaction视频中,主次关系调转了,重头戏不再是赛事或是影视剧,占据主屏幕的是博主本人,被反应的视频则居于下方一角。大多数观众基本都已经知晓了视频的大致内容,他们更在意的是观看同样的内容,博主会作何反应。

B站up主“粤男有话儿”以粤语解说为特色,主要对当下热门综艺做reaction视频,已经观看的综艺包括《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快乐再出发》《密室大逃脱》等,每部综艺reaction视频的播放量都在百万量级。有忠实观众自称:“期期必追。即便事先没看过这部综艺,也会点进去看看博主的reaction。有时会因为博主的reaction很精彩,被种草一些综艺。”更有夸张者称:“节目一期没看,reaction一期没落。”在reaction视频这一细分视频类型下,最高的一则视频播放量是千万量级,可见受众之广。

单论制作成本,reaction视频绝对不算高。一个机位录制,拍摄博主的反应,后期截取相关视频片段,剪辑拼成两个视窗即可。但其门槛却不低,reaction视频相当考验博主的表现力和专业性。放眼视频网站上小有名气的reaction视频博主,要么能讲出外行人看不出的门道,像B站up主“大物是也”邀请四位医生朋友观看《令人心动的offer3》《机智的医生生活》等医学类综艺或职业剧,从专业角度补充医学知识和职场经验;要么表情和反应颇富感染力,配合视频作出有效的即时反应,是烘托气氛的达人。至于reaction视频的内容是褒奖还是批评,一般而言都在允许之内,但一水儿的好评或吐槽都有被质疑的风险。普遍的观点是,好的reaction视频贵在真实,有博主本人的个性化表达。

此外,人为制造反差感,也是从reaction视频中脱颖而出的诀窍。跨文化的reaction视频几乎是此类视频中流量最大的一种。在reaction视频这一细分门类下,粉丝量靠前的基本都是外国博主,如“英国杰克”“不是柯桑德”“俄罗斯俪雅”“韩国东东”,基本都是从外国人视角看待中国文化、汉服、中国美食、中国音乐……这些极具中国特色的元素,在他文化那里被作何理解?reaction视频提供了一个跨文化碰撞的平台。

reaction是“活体”弹幕

如果细心留意,就会发现反应类视频的风靡,并非孤例。某种程度上讲,它是当前互联网“评论”文化的蔓延。熟悉了reaction视频的形式后,自然能联想到另一种类似的表达方式——弹幕。相比之下,reaction是一种“活体”弹幕,声形兼具。如果说弹幕的纯文字表达在感染力上尚有欠缺,那么reaction视频补足了这一环节。

和看视频必须打开弹幕一样,热衷看reaction视频也是奔着找共鸣的目的,观看reaction视频时,看到博主类似的反应,自然产生“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的感觉。那些自己观看时被忽略的细节和内容,也会经由博主的提醒,重新被挖掘出来,丰富着观看感受。分享专业知识的reaction视频,则是打开了一种全新的视角,追剧之余同时更新知识储备。

作为一种垂直类型的视频,它像一个筛子,筛选出那些拥有相似消费喜好的群体,那些有固定粉丝受众的明星向、cp向reaction视频尤其如此。正如此前流行的“互联网嘴替”一样,reaction视频博主则是无数观众的“表达替”,道不清、演不明的情绪被准确地传达出来,让观众得以满足。这种现象背后也有科学依据。有国外的神经学家从科学角度进行解释,认为这跟大脑中的镜像神经有关,由镜像神经元支持的系统,可以使我们自动模拟他人的经历,当看到他人表现出快乐的反应时,自身也可能会感知到这种快乐。

再将视角拉到更大,就会发现,reaction视频与近年来崛起的观察类综艺有相似之处。观察类综艺,就是一种采用“现场记录+演播室观察”的综艺模式,演播室嘉宾观看屏幕里的一举一动,随时作出反应和评论,某种意义上算是reaction视频的正式版本。与reaction视频一致的思路是,反应和评论从幕后转移到台前,成为被公开鼓励的事情,甚至成为与被观看内容同等重要的环节。

也就是说,受众如何反应、如何理解、如何表达、如何接受,被以一种直接的、未被加工过的形式,明晃晃地放在了视线中央,以大窗口而非小窗口的方式被置于更重要的位置。这似乎再次佐证了学者亨利·詹金斯在“文本盗猎者”中的观点:如今的受众不光会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解读文本,而且掠夺文本进行再次创作,赋予文本新的意义。

享受自己的reaction

当然,在reaction视频的一派热闹表象下,还需要冷静地认识到,它的创作力是相当有限的。

观看reaction视频的无非有两类,一种已经看过原视频,一种没有看过。前者往往是不满足于自己观看,想在其他人那里找找共鸣。虽然真实在reaction视频中是被推崇的原则,但奔着找寻认同感来的观众,可能会造成这样的现象:一致者被鼓励,反对者被压制。up主“粤男有话儿”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在视频中表达自己的喜恶时,经常有粉丝来骂他。为此,他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我们想让观众意识到世界不止一面,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这才叫reaction,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度。”并非每个reaction视频博主都能在批评面前做到这样的坚持。如果reaction视频是影视音综一类,其本就有一定的受众群体,怎么反应不触犯这一类粉丝,或许在作反应之前心理上就存在某种导向。

而对于那些连看都没看过原视频的人,很大程度上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围观,经由他人反应过的视频,成了自己接受信息的第一渠道。这也类似于那些未看电影先看解说的行为,别人的反应先入为主。同样,对reaction视频的过分依赖形成惯性时,也会变相导致自己观看的思维惰性,观看时被别人的反应同化,“我看视频时会怎么反应?”这件事被悬置了。

看reaction视频的人所希望的是在海量的信息面前淘洗出与自己相似的那部分,这本无可厚非,但若是太过倚重二手信息,忽略自己的感受和思考,在丰富的信息面前颠倒了主次,迷失了自己的独特性,也并非我们乐见的结果。他人的观点和反应当然重要,自己的感受也需要被正视。在被别人的reaction视频逗得哈哈大笑或深受触动时,也别忘记自己的reaction或许才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