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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美术的孵化器:中国留法艺术学会

2019-01-21    来源:美术报    编辑:黄丽

原标题:时代美术 的孵化器

厐薰琹 大地之子 纸本水彩 45×37.2cm 1934年

留学(包括游学)是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兴起的中国历史、尤其是文化史中最富时代特征的现象之一。中国近代的留学运动始于19世纪70年代,此后,从清末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公派、自费出国的留学生人数众多,他们在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美术等各领域研习精进,归国后贡献了巨大力量,作出杰出贡献,成为众多领域的先驱者和奠基人。

具体到美术领域,留法艺术家大多选择在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以油画、素描、雕塑为主要研究科目。

1933年4月2日,本着“需要一个更紧密的、更纯洁的艺术团体的组织”,出于“互相了解、互相研究的真诚的态度”,“自由地评论艺术界的现状,艺术上的问题”的目的,常书鸿、刘开渠、曾竹韶、王临乙、吕斯百、唐一禾等一批留法艺术生,在巴黎常书鸿寓所成立了著名的“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从成立到20世纪50年代,学会活动一直延续了20年,先后聚集了常书鸿、滑田友、潘玉良、吴冠中、赵无极、吕霞光等111名旅法艺术家。它是已知的活动时间最久、组织最完备、成员最多、影响最大的留法艺术团体。成员既有绘画、雕塑、音乐、建筑等专业的艺术生,也有物理、化学等专业但爱好艺术的留法学生。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陆续回到祖国,也有一部分留在法国和其他国家,但是他们都为中国现代艺术的实践和理论作出了各自的探索和贡献。

中国留法艺术学会是一个艺术团体,更像是一个孵化器。在法国,他们接受了西方学院派古典主义、现实主义、写实主义美术,同时也将西方现代主义诸流派带回中国,为20世纪中国美术带来了传统书画体系之外的油画(西画、西洋画)、雕塑、素描、色粉、水彩等新的美术类别,新的美术观念,甚至与之相关的新的生活方式,从而成为活跃在中国20世纪上半叶的重要群体之一,奠基、开拓、改变、丰富了20世纪上半叶中国美术的发展。

从中央美院三件藏品谈早期留法画家郭应麟

郭应麟是常书鸿推崇备至的艺术家。常书鸿不只一次提到说郭应麟是当时画得最好的艺术家,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画。因为历史原因全部流失了,只是在文献里一直传说画得好。

1月12日,由中央美术学院主办,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龙美术馆联合承办的“先驱之路:留法艺术家与中国现代美术(1911-1949)”大展(以下简称“留法大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这是中央美术学院在继2018年百年校庆之后,迈向第二个百年的开年首展。多件只在传说中的艺术珍品首次“现身”,多位被历史尘埃淹没的艺术大师“重现”,这里就包括“传说”中的早期留法艺术家郭应麟的三幅油画作品。这是“郭应麟”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也是尘封在中央美院半个多世纪的三件重要美术作品首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郭应麟无疑是一位独特的“失踪者”,最早发现于1936年《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会议记录》中的记载:郭应邻 男 绘画 通信地址厦门集美学校,已回国。很久以来我们对他的经历和成就一无所知,也看不到他的作品,他也成为了艺术史上名副其实的“失踪者”。

黄永玉先生在《在集美的日子》文中谈到了对老师郭应麟的回忆:集美学校我第一个美术老师是郭应麟,他是真正正式的法国巴黎美术学院毕业(有的人不是),油画人物和风景都行。我敬畏他是因为我不懂油画,他提到的一些外国画家我大部分不认识。他原是集美毕业才去巴黎的。他说话喉音、鼻音都重,带点洋味,穿着又很潇洒。跟在他后面去美术馆,穿过油咖哩树和合欢树林荫,心里很神气。走廊里挂着大幅他从巴黎临摹回来的油画,装在金框子里。其中一个老头子在钢琴边教一个漂亮之极的女孩子弹钢琴的画,让人心跳,仿佛她是郭应麟先生的亲生女儿,怕郭先生生气,只好偷偷多看了几眼。郭先生后来到印尼去了。黄先生描述的“女孩子弹钢琴的画”就是这次“留法大展”中的作品《弹钢琴》。这是郭应麟在法国临摹的油画作品,原作者不得而知,但从画风上看,应该属于古典学院派风格。

依据郭应麟后人提供的材料,以及相关的历史文献,郭应麟1898年9月27日出生于印度尼西亚东爪哇省文都鲁苏(Bondowoso)。他6岁时随父亲回到国内,先在家乡海澄镇(今属福建省漳州市)私塾就读,后随宗叔郭美丞到集美师范学校学习。后由集美中学转入南京国立暨南学校师范科继续学习,毕业后去菲律宾马尼拉中西学校任教,课余到菲律宾大学美术课学习绘画。他热爱体育,喜欢游泳和田径, 1922年曾与顾拯来一起历时3小时,从集美学校出发游泳近14公里抵达鼓浪屿岛,还在菲律宾参加过三级跳远比赛。

郭应麟 临摹《弹钢琴》 布面油彩 147.5×114.5cm 1932年

1927年(一说1928年),郭应麟得友人资助,赴法国留学。1929年初,他报考巴黎国立高等美术专科学校(简称“巴黎美专”)雕像写生班并被录取,白天在班里学习木炭画,晚上则到市立美术夜校学习。1930年4月,他参加“美专正式生考试(此种考试一年一度,选录极严,不论参加者多至若干,总以前列十五名轮选,由十六名至六十名则为暂时正式生,期以一年,期到取消)落选,自是倍加努力。翌年第二次与试获选,乃为该校永久正式生。” 1931年6月,郭应麟参加学校炭笔画比赛,竟然获得了第五名。这是巴黎美专历史上第一个获奖的中国学生,常书鸿就曾说过“郭君为同学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人。”

郭应麟在法国靠半工半读完成了学业。1932年7月,他结束了在巴黎美专的学习,离开了学校。第二年1月,他参加了留法同学为他举行的欢送会后回国,同时他也成为著名的中国留法艺术学会初创成员之一。同年3月18日,郭应麟被集美学校聘为美术馆主任,并在厦门美术专门学校兼任西洋画教师,学生包括台湾著名画家庄索和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

1934年,郭应麟与出生鼓浪屿的名媛林翠锦结为伉俪。林翠锦女士1904年出生在菲律宾依琅,曾就读于集美师范学校。她的三位表姐分别嫁给了陈嘉庚的三个儿子,三姐妹成为三妯娌,当时被传为美谈。这也注定了郭应麟林翠锦夫妇与陈嘉庚一生的不解之缘。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为逃避战乱,郭应麟出走南洋,到新加坡出任南洋美术专科学校美术教员。南洋美术专科学校由厦门美专创办人之一的林学大(1895—1963),在陈厥祥(陈嘉庚之子)以及校友会的推动下创办,揭开了南洋本土美术教育的序幕。教员中包括林学大(校长)、邱应葵、郭应麟、钟鸣世、谢投八等。谢投八曾说:“南洋美专是厦门美专在海外的延续”。南洋美专的创办被视为是20世纪初中国现代美术教育体系向海外华人延伸的典型范例。

1941年12月8日新加坡沦陷,郭应麟随郭美丞到印尼泗水避难,先在华侨小学教书,一年后与友人开办丽都礼品店。1942年,陈嘉庚避难到印尼,郭应麟为掩护嘉庚先生,主动放弃礼品店的生意,全家搬到中爪哇梭罗(Solo)租屋暂住,以后又迁居东爪哇玛琅(Malang)。郭应麟将陈嘉庚化名为“李文雪”登记到他在泗水开办的丽都礼品公司户口簿内。这样,陈嘉庚就成了战前迁入爪哇,在泗水住过五年的“合法居民”,并取得了身份证。这也是陈嘉庚先生得以一次次能摆脱日本人围捕的重要原因。而郭应麟在这三年间,经营土产生意,后又开设牙刷厂,完全放弃了绘画。

1945年日本投降,9月底郭应麟陪同陈嘉庚乘火车赴雅加达。陈嘉庚在离开玛琅前,将亲自誊写的十本《南侨回忆录》,交给郭应麟夫妇保存。上世纪80年代,夫人林翠锦委托子女分两次将书稿捐献给国家,现存于集美陈嘉庚纪念馆,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

上世纪50年代,郭应麟的子女渐渐长大成人,能帮忙管理经营,他不用再为生活奔波,开始重新拿起了画笔。

1956年10月,由“印尼华侨美术协会”10名成员作品组成的“印度尼西亚华侨美工团作品展览会”在北京举行。这是1949年后,海外华侨美术团体在祖国举行的第一次展览会。郭应麟任代表团副团长回国访问并有多幅作品参加展览,他在北京见到了几十年前的学生黄永玉。展览后,他遍游祖国名胜,回到厦门鼓浪屿老家,并创作了一批画作。回印尼后,得以过几年安定生活,应该说这段时间是郭应麟最惬意的一段时光。1961年10月19日因患心肌梗塞突然病故,享年63岁。

郭应麟在他临终前交代妻子林翠锦将他在留法期间临摹的大幅画作,如“授琴”“牧马”等送印尼大使馆转送北京美术馆,但遗憾的是虽经多方查找这批作品还是音信全无。2018年10月31日,经过在印尼的王聪丛女士、郭应麟学生曹达立先生以及郭应麟后人的多方努力,最终确认郭应麟去世后有三件作品捐给了中央美术学院。这一消息,得到了央美美术馆典藏部主任李垚辰的确认,至此寻找了半个多世纪的郭应麟遗作最终有了圆满结果。

我们走进中央美院美术馆“留法大展”展览大厅,就能看到并排陈列的这三幅作品:《拾穗》《弹钢琴》《林妖的舞蹈》。面对这些作品,我们不禁感叹,郭应麟作为一位早期的留法艺术家不应被艺术史遗忘,他的经历、作品应该被记录传递,前辈艺术家的艺术精神更要被传承。(作者:董松  安徽博物院研究馆员)

唐一禾与巴黎中国留法艺术学会

巴黎,城垣巍峨、宫阁瑰丽。

1931年初春,年方26岁的唐一禾到达了这里。

上世纪20年代,徐悲鸿、张道藩、颜文樑、林风眠和潘玉良等曾经留学巴黎,归国后一举成为了美术界的翘楚。

30年代,新一拨的艺术青年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分散到各个美术学校学习。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京、津、沪和江浙一带的,来自内地省份的少而又少。

彼时,巴黎被誉为世界艺术之都。国立高等美术学校(简称“巴黎美院”)不仅是它皇冠上一颗耀眼的明珠,也是艺术精英们心目中最高贵的殿堂。3月中旬,在一年一度严格的入学考试中,唐一禾以优异的成绩名列榜首,被巴黎美院录取。同期入学的还有杭州人常书鸿等。唐一禾也是就读于巴黎美院的第一个湖北人,这两个“第一”对湖北美术的发展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当时的武汉继清末“洋务运动”后,日益崛起的大都市,商业繁华、人文昌盛,全面引进西方现代艺术教育体系的需求与日俱增。尽管武昌艺专创办已逾10数年,也聘请了一些外籍和留洋的教师来校任职。但由于人员流动的频繁,缺乏真正扎根于本土教学的高端人才,导致了西洋绘画未能形成自已的学科特色和专业风格。唐一禾在巴黎的留学及艺术活动,无疑将要对武昌艺专产生较大的影响。

他与常书鸿的导师同是著名的保罗·阿尔伯特·劳伦斯教授。这是巴黎美院历史上最悠久的画室之一,劳伦斯的父亲和哥哥都曾经主持过该画室的教学。劳伦斯本人十分崇尚自普桑、福凯、卡尔东到大卫和安格尔以来的新古典主义,强调绘画的理性和写实的训练,对学生的要求也很严格。同一个画室的唐一禾与常书鸿,一见如故、志趣相投,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

唐一禾 江津写生之一 布面油彩 38×47cm 1941年

唐一禾租住的小公寓,在拉丁区帕森敏热街(Parcheminrie)28号楼上。此处距巴黎美院和卢森堡公园都很近,步行大约需要一刻钟左右。

卢森堡公园位于拉丁区的中心,是路易十三时代建成的。内有卢森堡博物馆,经常性地举办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作品展览。公园里还分布着许多反映希腊神话的人物、动物雕塑。面朝先贤祠的大门前,有一家名为布利尔(Bullier)的咖啡馆,这是中国留学生聚会的传统场所。1921年徐悲鸿与张道藩等人组织的“天狗会”,就是在此成立的。唐一禾也经常在此喝咖啡、或到公园里散步。有时候他去常书鸿家里聚会,高谈阔论、推心置腹。

他的朋友圈里还有曾韶竹、周圭、冼星海、艾青、彭友贤、何之培和吕斯百等人。每逢圣诞节,朋友圏里总要约起来,欢聚一堂、共渡佳节。1932年的新年假期显得格外的隆重和热闹,为了欢送巴黎美院的同学、福建人郭应麟启程回国,共有18人参加了常书鸿家的新年聚餐会。他们是:唐一禾、常书鸿、陈秀芝(女)、周圭、郭应麟、虞炳烈、虞炳烈夫人(女,小提琴家)、刘开渠、曹竹韶、王临乙、程鸿寿、李韵笙(女)、吕斯百、陈策云、马露玉(女)、张贤范(女)、陆传纹(女)、朱季青等。

在这次活动中,有人提议成立一个留法的艺术家协会。

常书鸿曾在《艺风》杂志上撰文道:

“那时候我们有四五个人都共同的在拔地南(Bandinet)路十六号Atehier居住,因为这里是预备为画家或雕刻家的工作室,远离着布尔乔亚生活方式的另一个世界中,自然没有一切外国礼教习俗的拘束,可以自由自在的作乐行庆,所以当时就决定在我们Atehier中举行。”

“拔地南”(Bandinet)一词并非法语,可能是一个印地语的发音。

巴黎道路的名称一百多年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动。

常书鸿所说住在附近的四、五人,应该指的是吕斯百、刘开渠等。

接下来自2月5月至3月5日,他们在此处一连开了三次会议,纷纷表示建立一个团体,对于留法的艺术家们而言,十分重要、势在必行。

大家讨论的重点之一是团体的名称。

这次提出了四个名称:1、中国留法艺术学会;2、中国留法艺术研究会;3、中国留法艺术同学会;4、Seine(塞纳河)社或会。

4月2日,经过又一次会议上的反复争论后,终于确定为“中国留法艺术学会”。其中的“艺术”包含了音乐、建筑和设计等学科范围,“学会”则表示了团体的学术性和权威性。

本次会议上全体通过了学会的简章,并选举产生了第一届委员会(任期为2年)。

委员们的分工如下:

总务股—常书鸿、吕斯百;文书股—唐一禾、周轻鼎;出版股—秦善、刘开渠;展览股—郑可、王临已;会计股—曾竹韶、谢投八。

徐悲鸿 自画像 布面油彩 70×49cm 1924年

会议还决定做四件事情:

1.创办一个永久性的画室;2.举办会员画展;3.印刷会员作品集画册;4.与《艺风》杂志合作出版专刊。

由于作品的数量和质量均不够满意,本拟当年10月份举办的画展未能举办;因资金不足画室也没建成;画册也只印行了第一集,共4个会员有11幅作品。

1934年8月,《艺风》杂志出版了“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专号”,刊登了部分会员的作品、文章及照片,对学会作了一次重点的介绍。后来,随着第一届委员们陆续返国,学会的活动进入了半停顿的状态。但是,中国留法艺术学会是最有影响力的海外艺术团体,它对中国现代美术及美术教育的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在美术史上留下了惊鸿一瞥。

而唐一禾不仅是团体的骨干成员,而且还是一个重要的组织者。

具体的原因如下:

其一、现在仅存的活动照片中,每一张都有唐一禾,特别是徐悲鸿访问巴黎时与学会主要人员的合影。

其二、他当选为第一届委员,并且负责“文书股”。凡是搞过团体活动的看官都知道,所谓“文书股”就是提前做策划、写章程、定规矩的人,他们往往就是组织的发起者和核心人物。

其三、他与主要负责人常书鸿志同道合、亲如手足,都胸怀着鸿鹄之志,敢为人先。两人有更多的机会策划与讨论。

唐一禾在巴黎中国留法艺术学会的活动,为武昌艺专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他不仅与全国各地的留法艺术家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建立了广泛的人脉,还代表着湖北美术家跻身于全国的艺术界,极大地提高了武昌艺专的知名度。所带回的欧洲现代美术教育思想与体系,也给湖北的美术教育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作者:散人)

(通讯员 何一沙   特别鸣谢 郭红梅 董松 江明洋)